微电影
姐姐
(根据真实故事改编)
编剧:易波生
主题歌词:艾青峰
剧本<1>
字幕:1956年12月3日 南昌市
省政府办公大楼。副省长办公室。
一位五十岁开外,头发花白,面色严肃,身穿灰布中山服的干部,双手交叉放在身后,正在看墙上挂的大地图。
身旁字幕:江西省人民政府副省长 邓川
邓川自言自语:“巴掌大点的地方,怎么会找不到呢”
“报告!”
“请进!”
身穿洗得发白的旧军服的秘书,手捧一份文件快步来到邓川身边。
秘书将文件双手交给邓川:“首长,中央决定组织慰问团,对老区人民进行慰问。我看机会来了!”
邓川看着秘书:“什么机会”
秘书:“首长一直忙得下不去。这次如随慰问团去宜春老区进行慰问,正好打听姐姐苏桂花消息!”
邓川双目一亮:“很好!这主意不错!”秘书快步退出。
邓川:“姐姐,解放后我通过新余县人民政府,找了你整整六年啊!这次我一定要找到你!“
[闪回]
〈2〉(资料镜头):炮火连天,硝烟弥漫。一发炮弹,将山头上一面红旗炸飞。一队队国民党士兵,头戴钢盔,脚穿皮鞋,手端上了刺刀的步枪,在飞机、大炮、重机枪掩护下,向山头拥去。
字幕:1933年10月,国民党反动派对中央革命根据地发动第五次军事“围剿”。这时,统治中央的王明“左倾”冒险主义,排斥毛泽东同志在红军中的领导,将军事指挥权完全交给了共产国际派来的德国人李德。他们瞎胡指挥,命令装备落后的红军全线出击,“御敌于国门之外”,同强敌打阵地战,拼消耗。红军遭受重大损失,根据地日益缩小。
〈3〉冬天。赣中某山区。
寒风中,呜呜作响的林木,枯黄起伏的茅草。林中,有数栋茅屋隐现。
字幕:1934年1月16日 湘鄂赣革命根据地
〈4〉一间简陋的茅屋。屋中间空地上,一张破旧的四方木桌。桌面上,摊着一张地图。桌子旁边的火圹上,一只装满水的瓦罐正咕噜咕噜地冒着白气。
一位身披一件灰布棉大衣、头戴缀有红星的灰布八角帽,头发、胡子老长,瘦削的脸上有一双炯炯有神的目光的中年干部,正站在火圹边看着桌上地图。
身旁字幕:湘鄂赣省委陈书记
〈5〉“报告”
“请进”
一位头戴缀有红星的灰布八角帽,身穿合体灰布军衣上扎了根宽牛皮带,军衣领子上缀有红领章的年轻红军,精神抖擞地来到陈书记身边。
身旁字幕:湘鄂赣省白区工作部部长 邓川
邓川:“陈书记,有任务”
陈书记看着邓川那双机灵的大眼睛,叹了口气:“这仗越打越糟!我们湘鄂赣革命根据地损失了一半以上,省机关都退到山上来了。要命的是,电台坏了,已与中央失去联系半个多月。唉!”
邓川:“这仗打得实在窝囊!再不想办法,我们就……”
陈书记挥了下右手:“别说了!小邓同志,省委研究,决定派你去执行一项重要任务!”
邓川:“保证完成任务!”
陈书记:“咦!我还没讲是什么任务呢!”
邓川:“书记不是暗示我去跟中央取得联系嘛!”
陈书记:“你这个机灵鬼!省委没看错人!”
陈书记把邓川拉到桌前,指着桌上的地图:“原先我们和湘赣苏区联在一起,现在已被敌人生生撕开了一道近百里的口子!往来交通站几乎都被敌人破坏了。要去中央苏区,比唐僧上西天取经还难!”
〈6〉陈书记将一包用油纸包好的东西郑重交给了邓川:“这是省委写给中央的汇报材料和工作请示,它事关我湘鄂赣根据地的生死存亡!千万丢失不得!”
邓川:“我保证人在材料在!人亡材料毁!”
陈书记:“不许说人亡!党需要你好好地活着!你要多少人同去有什么困难和要求请提出来!”
邓川:“新余县水东村袁河对岸是湘赣苏区,从笔架山区走过去,路虽远一点,而且难走些。但那个方向敌人防守薄弱,正好钻空子。人多目标大。我只要我部里的廖火根同去就行。这个同志是新余人,熟悉情况,对党忠诚。很不错!”
陈书记:“行!我批准!中共中央政治局委员任弼时同志,在湘鄂赣苏区担任 省委书记。你只要把材料交给他就行了!”
邓川:“太好了!我们今天晚上就出发!”
陈书记紧紧握着邓川的手:“祝你一路平安!”
【主题歌声响起】
〈7〉夜色中,山坡上,一间房子窗口射出的灯光。
灯光由远而近,由小变大,进入室内。
发黑的干打垒墙壁上,一边挂的是鸟铳、兽皮弹药袋、插在竹筒内的柴刀等,一边靠墙摆着张大木床。床架上挂着夏布蚊帐。
房子两头是杉木窗子。一头窗子被斗笠遮住。一头窗子边墙缝里,插着块火苗长长的松油柴。灯光正是从这里射出的。窗子下是个火圹。火圹上面的树藤上挂着两只熏黑了的野兔。围着火圹依次坐着一个男人、一个小男孩、一个妇女。
男人头上扎着青布长巾,黝黑的方脸膛,年约三十七岁,身穿缀满补丁的青布罩衣,双手放在两膝间,充满怜爱的目光正看着儿子用木棍玩火。
身旁字幕:笔架山猎户 艾有福
妇女头上蒙块碎花头巾,肚子隆起,身穿缀有补丁的暗花点棉衣,瓜子脸,大眼睛,柳叶眉,好看的鼻梁和嘴唇,皮肤黑红,三十一二岁年纪,正坐在靠光的墙下飞针走线做婴儿衣服。
身旁字幕:艾有福妻子 苏桂花
小男孩年约五六岁,头戴无舌破帽,身穿破棉袄,瘦手瘦脸,一双有神的大眼睛正盯着柴火中的煨红薯,不时用小木棍拨弄。
身旁字幕:艾有福儿子 艾细牙
墙角,稻草上躺着只眼睛时闭时睁的麻黄色毛的土狗。
〈8〉细牙抬起头,看着有福:“爸爸,讲个故事听吧!”
艾有福:“好!我就讲个老庚墓的故事吧!”
细牙:“老庚是什么”
艾有福:“就是结拜兄弟。别打岔!从前,笔架山区有两个能人,一个是郎中,他的草药山区闻名。无论蛇伤、刀伤、枪伤,还是跌打损伤,经他用草药一治,全好了。另一个是猎人,枪法精准,武功高强,曾徒手捉获一只金钱豹。两人乐施好善,志趣相投,又是同年同月同日生,便撮土为香,结为老庚……”
[闪回]
猎人提着两只野兔和一只山鸡,乐呵呵地走在山路上。迎面遇上保长和两个白军士兵,捆着郎中走来。
猎人:“你们为什么要捆他他犯了什么罪”
保长:“不关你的事,走开!”
郎中:“白军连长跌断了腿,本应好意请我去治,他们却恃强要我去。还骂人打人,又用绳子捆了我去。世上哪有这样不讲理的畜生!”
猎人大怒,喝令放人。士兵却上来动手打人。猎人腾出一只手,三两下便将两个兵打趴下。保长慌忙逃走。猎人救下郎中,并送上野味。
郎中留猎人在家吃饭。
保长领了十多个端枪的白军冲进屋。猎人双手将酒碗一掰两半,扔出去,割伤了两个兵的脸。乘着混乱,猎人冲了出去。白军十几杆枪同时响起,猎人被当场打死。郎中被抓走,家中值钱的东西也被抢走。白军连长命令郎中治自己的伤腿,郎中头一拗,坚决不答应。连长气得象条疯狗,命令士兵往死里打郎中。
一队红军打着红旗来到了笔架山区,全歼了白军,救了郎中,镇压了保长,分了土豪劣绅的财产。人们敲锣打鼓,唱歌跳舞,跟过年一样热闹。红军只是路过,很快就开走了。白军又来了,又偷又抢,还强奸妇女,人们恨得咬牙。郎中因伤重,不治身亡。村人便把郎中葬在雷公岭上的猎人墓旁。竖了块“老庚墓”的碑。“
[闪回完]
细牙:“妈妈,你怎么哭啦”
桂花:“宝贝!那个猎人,是你的爷爷!那个郎中,是你的外公啊!”
细牙:“啊!我长大了,一定要为他们报仇!”
〈9〉细牙用小木棍从火堆里拨出一只煨红薯。放地上略凉后,便拾起红薯,剥去表皮,露出冒着热气的薯肉,边吹气边吃。
桂花:“早点睡去吧!俗话说:早点睡,晚点起,省得半升米!睡得多,长得快!”
细牙:“我不想睡!床上冷冰冰的。爸爸,快过年了,山下多热闹!我很久没跟秋苟在一块玩了,我不要住山上!“
有福:“唉!要不是官府腐败,坏人欺压,哪个愿上山来给有钱人守什么茶山呢!唉!“
【回忆】
〈10〉一天上午,阳光灿烂。秋苟等小伙伴来邀上细牙,高高兴兴出去玩了。有福腰别柴刀,肩扛一根两头尖叫禾担的竹棍,竹棍一头串着一圈捆柴的棕绳,带着土狗出了门,走远的身影很快不见了。
〈11〉一栋房子的墙角,贼头贼脑地闪出一个头戴旧礼帽、身穿青布长袍的瘦高个老头。老头朝有福走远的方向望了望,奸笑着朝有福家里窜去。
〈12〉山路上,有福正走着,一只肥大的灰色野兔突然从路边草丛里窜出。土狗汪汪叫着追了上去。有福习惯性地摸了摸腰间,又看了看手中的禾担,苦笑着摇了摇头。土狗没有追上野兔,耷着头返回了。有福转过身,大踏步朝家里走去。
〈13〉苏桂花正在扫地。老头幽灵般进了屋,两眼色迷迷地盯着苏桂花:“桂花妹子,有福呢”
桂花:“上山砍柴去了!于文涛保长,你找他有事”
于保长:“没事!今天有空,特来看看你桂花妹子!”
桂花:“看我真好笑,我有啥好看的!”
于保长:“你好看!真好看!你长得水灵灵的象花一样,那个男人见了不动心你知道外面怎么说你吗”
桂花:“外面怎样讲我”
〈14〉于保长:“都说你是:腰似弱柳脸如花,秋水春山别样娇。风姿绰约仪容美,疑是瑶池谪仙来。都说:如能搞到苏桂花,倾家荡产也心甘!”
桂花:“放他娘的屁!一群流氓!”
〈15〉于保长:“桂花妹妹,我们进房间去说个话!”
桂花:“谁和你进房去我看你就没安好心!”
于保长:“你嫌我老我有钱,你开个价!”
桂花:“去你的!谁要你的臭钱!出去!”
〈16〉于保长突然扑上,抱住苏桂花:“今天我就要搞了你!”
桂花边骂边奋起反抗。于保长虽年老体瘦,但会武术,桂花自然不是对手。渐渐地,桂花胸前的衣襟被撕开,露出了两只雪白丰满的奶头。人也渐渐被于保长压在地上。……
〈17〉有福恰好到家。见桂花被人欺负,不觉两眼喷火,一把拎起于保长,啪啪啪一连给了几耳光。于保长看见有福,吓得不敢吭声,忙捂着打肿的脸,跌跌撞撞逃走了。……
【回忆完】
〈18〉桂花:“听口气,你还有话没哇呢!“
才回过神来的有福:“是有话没哇!我是后悔死了!“
桂花:“后悔不该娶了我“
有福:“不是!能娶到你这样漂亮能干的老婆,是我的福分!我是后悔当初胆小、恋家,没有跟红军走!“
桂花:“那倒是!红军是穷人的军队!没听哇天下还有这么好的军队!我相信,白军早晚要败在红军手里!“
细牙:“我长大了要去当红军!”
有福:“细牙仔莫乱哇!铲共团听见了会捉人!”
〈19〉“呯!”“呯呯!”
枪声随着寒风从窗口传来。松油火苗在寒风中摇曳。土狗竖起耳朵,汪汪地叫了起来。
桂花:“深更半夜的,打什么猎哟!”
有福:“不是打猎的鸟铳声,是枪声!一定是巡夜的铲共团打的!”扭头冲土狗喝道:“不要叫!”土狗立即不叫了。
桂花:“眼皮在打架!灭了灯睡觉吧!”
〈20〉早晨。阴沉沉的天。远处黛色的笔架山轮廓。近处,小鸟在油茶林里喳喳地欢叫。
艾有福腰上缠着棕绳,一边挂着兽皮弹药袋,一边挂的竹筒里,插了把柴刀。他手提鸟铳,从房子里出来后,沿着茶林中的小路大踏步走去。土狗摇头摆尾跑在前面。
突然,土狗站住了,冲山路下的茅草丛汪汪乱叫。有福见路基下倒伏的茅草上躺着个人。忙低头细看。一个本地装束的年轻人,双目紧闭,脸上脏污,右腿缠的白毛巾已被鲜血染红。
有福:“后生,你怎么啦后生,后生……”
年轻人一动不动,没有回答。
有福放下鸟铳,走下路基,用手探了探年轻人鼻息,发现还活着。有福蹲下身,想抱年轻人上去,却触到了年轻人腰间的驳壳枪,吓得一哆嗦。
年轻人醒过来了:“老俵,麻烦你扶我上去,我还要赶路!”
有福:“你都伤成这样了,还能赶路昨晚铲共团打枪追的人,是你”
年轻人:“正是!你要去报告领赏吧”
有福“呸!”了一口,恨恨地:“国民党跟我有杀父之仇,我巴不得他们死绝!”
年轻人:“啊!”
有福:“我独家独户,家旁有个放红薯的山洞,我老婆懂些草药。后生,你要是信得过,我背你去山洞里住几天,等伤好了再走!”
年轻人:“太谢谢你了!”
有福把年轻人背上小路,拾起鸟铳,放在年轻人屁股下。他两手抓住鸟铳的两头,背上年轻人往回走。草鞋踩在结有薄冰的枝叶上,发出沉重的“吱”“吱”声。土狗跟在身后往回走。
〈21〉半山坡向南处,被灌木、茅草遮住的山洞。洞前是密密的油茶林。
有福推开洞口的木门,将鸟铳、年轻人放下。借着洞口射入的光,可以看见,这洞有一个小房间大。空地上有一大堆红薯。靠洞壁摆着箩筐、扁担、簸箕、土箕、木桶等。
有福:“后生,你在这等等,我去叫我老婆来给你治伤!千万别出去!”
有福说完便出了山洞。年轻人靠壁坐着,手里端着驳壳枪,目光警惕地盯着洞口。
〈22〉洞口传来脚步声。有福、桂花、细牙,每人手里抱着干稻草、棉被,提着竹篮、一木桶冒热气的热水,鱼贯进了洞。
有福在洞里铺好稻草、棉被,扶年轻人躺下。年轻人不好意思地收起了枪。
桂花用热毛巾擦去年轻人脸上的脏物,露出邓川那张熟悉的面孔来。细牙站在一旁,好奇地看着邓川。
桂花帮邓川解开染血的毛巾,小小心心地褪下单薄的长裤,露出雪白的大腿,邓川害羞地用手紧捂自己的羞处。桂花:“后生,你这伤在大腿上。腿夹那么紧,叫我怎么治”有福、细牙吃吃地笑。有福:“后生一定还没讨老婆。后生今年多大”邓川:“我确实没结婚。我今年28岁。”桂花:“比我还小好几岁,是个小老弟。”桂花用热毛巾擦去腿上的血污,露出两个鲜红的、仍在沁血的伤口。伤口有杂物,用毛巾擦,邓川叫痛。桂花伏下身子,用嘴轻轻地吸去杂物。
桂花:“还好!是贯通伤,没伤筋动骨,有治!”说着,从竹篮里抓了一把干枯的植物叶子放进嘴里,使劲嚼了起来。好一会后,才从嘴里吐出嚼稀烂了的植物叶子,用手敷在伤口上。然后用布包上扎好。
邓川:“噫!凉爽爽的就不痛了!这是什么仙药啊!”
桂花:“啥仙药啰!就是草药。这叫‘消炎止血生肌贴’,是我父亲教给我的!主要用七叶一枝花、铜钱草、千夫指等草药制成,蛮有效!如果是新采来的鲜嫩草药,效果更好!“
有福:“后生,你把脏裤脱下,让我老婆去洗净烘干,在洞里不要出去,别人看见不好。这洞主要是我挖的,连东家都不晓得,比较安全。我要进山去打猎,好换些钱办年货!”说完,提着鸟铳出了洞。
〈23〉邓川躺在柔软暖和的稻草铺上,正迷糊间,木门“吱”的一声响,有人从洞口进来。邓川急忙抓起了驳壳枪,却见进来的是桂花母子俩,这才嘘了口气。
桂花把竹篮放在地铺前,从里端出一大碗红薯丝饭,一碗干椒炒白萝卜,上面压了个荷包蛋。
桂花:“后生,饿了吧来,快吃中饭!家里穷,将就着吃吧!”
邓川:“表嫂,太谢谢你一家了!昨晚负伤时,我以为这下要去见马克思了呢!”
邓川香甜地大口吃饭,边吃边赞:“表嫂做的饭菜真好吃!我已经几天没吃过热饭菜了。”
桂花:“后生,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。”
邓川:“表嫂真厉害!我是湖南浏阳人。”
桂花:“你有姐姐吗”
邓川:“我就两兄弟!爸爸妈妈想生个女孩都想疯了!唉!我要有个姐姐该多好!”
桂花:“后生,我有个想法,不晓得行不行”
邓川:“表嫂快说!”
桂花:“万一有人发现,你就说是我表弟,家住樟树的黄岗村。你妈叫我妈姐姐。你从小在外面做手艺。”
邓川:“太好啦!我就是盼着有个姐姐,我今后就叫你姐姐,是亲姐姐!”说着,放下饭碗,从内衣口袋里搜出一枚红布剪的红五星和两块银元。
邓川拉住细牙的手:“细牙,快叫舅舅!”
细牙羞涩地:“舅舅!”
邓川高兴得“嗯”了声,一边将红星和银元塞在细牙手里,一边大声说:“我有姐姐啰!我有外甥啰!”
桂花:“弟弟,你出门在外,钱就自己留着吧!”接过细牙手里的银元,硬是塞回了邓川手中。
〈24〉有福忙碌的身影:上山打柴、打猎。采草药。下山卖柴、卖野味。一天,有福从悬崖上采到一棵草药,不小心摔下。幸好下面是厚厚的茅草,躺了好一会才能爬起来。
细牙很喜欢这个舅舅。他常到洞中,听邓川讲故事,向邓川学认字。他能用树棍,在地上写爸爸、妈妈和自己的名字了。桂花进洞送饭、换药时,听邓川讲革命道理。心里盼望革命早日成功!
桂花很开心。她做饭、洗衣、劈柴、扫地、种菜……做事浑身是劲。有时,她会情不自禁唱起歌来。破旧的干打垒房里,常常会飘荡出她那银铃般的歌声。
“哎呀嗨 头戴斗笠肩扛锄,脚穿草鞋进深山。
不怕山高和虎豹,来采草药为救难。
……”
〈25〉中午,天阴沉沉的。寒风呼呼。
桂花手提竹篮进了洞,她从篮里端出一大碗红薯丝饭,一大钵子热气腾腾的炖山鸡放在地铺前。
桂花:“弟弟,快过小年了。家里穷,实在拿不出啥招待你。正好他爸爸昨晚打到一只山鸡,我不让卖,今天花了几个时辰特意炖了,快趁热吃了吧!”
细牙站在一旁,馋得直吮食指。
桂花:“弟弟,你吃你的饭。把右腿伸出来,我来换草药。”
邓川从被子里,把只穿内短裤的右腿伸出。桂花解开布条,剥掉里面的草药。伤口已经愈合,新长的嫩肉鲜红发亮。桂花从嘴里吐出嚼烂的草药,敷在伤口上,重新用布条包好。
桂花:“伤口长了肉,快好了!”
邓川:“怪不得这两天伤口痒酥酥的,原来快好了!我很快就可以去执行任务了!”
桂花突然看见细牙正津津有味地啃鸡腿,一怔,急忙夺下鸡腿,生气地:“弟弟,你是嫌姐姐家里穷穷是穷,姐姐一日三餐粗茶淡饭还是供得起的!”
细牙哇一声哭起来:“舅舅给我吃的!妈妈不给我吃蛋,不给我吃鸡,不给我吃红薯丝饭。总是让我吃蒸红薯,妈妈坏!“
邓川明白了一切,泪水夺眶而出。他将鸡腿递给细牙:“细牙快吃!这是舅舅给的。以后打倒了国民党反动派,舅舅带你去城里念书、上馆子!“
桂花:“他不懂事,别听他打乱哇!弟弟负了伤,身子虚,吃好点,补补身子,这样伤才好得快!”
〈26〉旁晚。光从洞口射入。
邓川穿上洗净烘干的衣裤,在洞中练习走路。没走几步,痛得咧嘴,只好重又坐下。
有福一头撞了进来,嘴里连呼:“吓杀人!吓杀人!”
邓川:“姐夫,什么吓杀人”
有福:“今天乡政府门前的旗杆上,挂着颗血淋淋的人头。真是吓杀人!”
邓川:“反动派杀了什么人”
有福:“我下山去街上卖了柴,本想去西药店里买消炎的西药,却听伙计说政府不准卖西药。还说,十多天前,铲共团和警察抓住了一个红军。这个红军是新余廖家人,蛮年轻一个后生。可能是吃不了苦,偷偷溜了回来。结果晚上在笔架山区遇到守卡的铲共团和警察,打死了两个团丁和一个警察,自己负伤后才被抓住。审了十几天,连县里的柳县长都亲自审了他。柳县长劝他投降,许诺让他当县警察局的局长。谁知姓廖的软硬不吃,结果被杀了,头被挂在旗杆上示众!我不信,斗胆去看了,果然乡政府门口旗杆上挂着颗血淋淋的人头!”
邓川怒目圆睁,两手握拳,咬着牙:“我一定要为他报仇!”
有福:“弟弟,你这是做啥仔!”
邓川:“姐夫,那位被杀的,是我的战友啊!”
有福:“怪不得!世上哪有这样的逃兵!”
邓川检查了身上藏的油纸包,又检查了驳壳枪,一副急要走的样子。
邓川:“姐夫,我今晚就走!我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!”
有福拦住:“弟弟,你不能走!你的腿伤没好利落。路上碰到坏人,你跑人家不赢,抓住了,什么任务也完不成了!”
邓川默默地站了一会,叹了口气,一拍左腿:“这腿真不争气!”
〈27〉上午。阳光照在结冰的地面,反射出刺眼的光。山下村子里,不时传来一两声喜爆声。
细牙手举妈妈做的纸风车,在门前空地上跑来跑去。他嘴里唱着儿歌:“二十四,打麻糍。二十五,磨丸粉。二十六,作豆腐。二十七,煎东西。二十八,杀鸡又杀鸭。二十九,样样都办得有。三十夜,过年啦!今天是二十四,要打麻糍吃啦!”
屋里灶间,案板咚咚地响个不停。银铃般的歌声,从里面飘了出来:
“哎呀嗨 头戴斗笠肩扛锄,脚穿草鞋进深山。
不怕山高和虎豹,来采草药为救难。
哎呀嗨 狮子口里挖仙草,鹰嘴崖上采瑞叶。
别人治伤只为钱,郎中治伤积阴德。
……”
〈28〉从油茶林小路上钻出一个头戴黑呢礼帽、身穿黑料子中山服、肩上斜背一支带木盒驳壳枪尖头尖脑的陌生人,走到细牙身边:“打门狗,是你妈妈和你爸爸打麻糍吧!”
细牙默默地看了陌生人一眼,怯怯地走开。
陌生人一把抓住细牙:“你妈妈在家吗”
细牙吓得哇哇地哭了起来。
隆起的胸前围着块破布兰裙的桂花,一边搓着手里的红薯丸子,一边从屋里冲出:“哪个欺负我孩子”
陌生人:“哟!桂花妹子,原来住这里了,怪不得好久不见!”
桂花:“于文涛保长,快放了我孩子!”
于文涛:“什么保长我如今是县铲共团副团长了!十多天前的一个晚上,该老子发财。那晚老子从相好的家喝酒回来,看见一个走夜路的人好象带了家伙,便电话让前头守卡的严加盘查。老子不放心,亲自给警察所的人带路追上去。结果发生枪战,活捉了一名共匪。因这功,县里已提老子当了铲共团副团长,专驻笔架山区,就在乡政府办公。今天出来散散心,不想要走桃花运了!哈哈!”
〈29〉桂花:“你都五十多的人了。真是狗改不了吃屎!”
于文涛:“我这人就好这一手!自从见了你桂花妹子,魂就没了。来,我俩进屋去!”说着,上前来拉桂花。
桂花柳眉倒竖:“于文涛,放尊重些!滚回去!”
于文涛:“你嫌弃我我今天不搞了你,我不姓于!信不”说着,扑上去抓住了桂花的手。肚子隆起的桂花,边“流氓!死开!”的骂,边挣扎。于文涛一只手往桂花两腿间摸去。被桂花在脸上“啪”打了一巴掌。
〈30〉细牙扔了纸风车,扑上去抱住于文涛的腿咬了一口。
“哎哟!”于文涛鬼叫一声,丢开桂花,一脚将细牙踹在地上。随即抽出驳壳枪,枪口指着细牙:“打门狗!你敢咬老子老子崩了你!”
桂花忙挡在细牙前面:“细牙,去油茶林里玩,快去!”边说边使眼色。尔后转过身来:“于团长,何必跟个小孩子过不去呢!进屋喝杯茶去!”
于文涛收起枪:“早该这样!桂花妹子长得跟一朵花一样,几番没得手,让人心痒痒的。你让我满足了,我保你今后吃香喝辣的!”
〈31〉两人进了屋。桂花要倒茶,于文涛却要上床干那事。于是,两人争吵撕打起来。
于文涛被桂花推到大门敞开的客厅里。
背对大门的于文涛,喘着气吼道:“你个臭婊子!给你脸不要脸!今天不让老子搞,老子让你一家都死!”
面对大门的桂花,头巾被扯掉,头发蓬乱,上衣在搏斗中也被撕开了。她两手乱抓,高声大叫:“你敢!难道没王法!”
于文涛:“老子就是王法!随便给你老公按个通匪的罪名,派几个团丁、警察来把你一家人都抓起来!把你老公的头割下也挂旗杆上!信不”
“把手举起来!”只听一声大喝,一支冰冷的枪管已顶在于文涛后脑壳上。细牙站在大门口,笑了。
〈32〉“你是谁敢跟老子开这样的玩笑!”于文涛一边举手一边说。
“我是红军!”邓川说着,麻利地缴了于文涛的枪。
“啊……”于文涛全身一震,怪叫一声,几乎要倒下去。
突然,于文涛“哈哈哈”大笑起来:“你开枪呀!为啥不敢开枪我的人就在附近,听见枪响一定会过来的。红军后生,造反多危险、多辛苦!如果投靠政府,不仅吃香的喝辣的,还可以做大官!怎么样我可以帮忙引荐!”
邓川:“去你娘的!你那个反动政府只会欺压百姓,只会贪污腐败!人民早晚要推翻它!你只有向红军投降,才可保住狗命!”
于文涛:“这…这…你…你…”
桂花:“弟弟,不能放过这个家伙!他是个坏人!是他,杀害了你的战友!”
邓川:“拿绳子来,把他捆了!”说着,将右手的枪插进背后的腰带上。
桂花很快找来一根手指粗、两米多长的新棕绳。桂花一边捆于文涛的双手一边说:“叫你坏!叫你坏!”
〈33〉于文涛突然一肩头将桂花撞得连连后退,一跤跌倒在地。紧接着,于文涛伸手一抓,竟抓住了枪管,便拼命夺起枪来。争夺中,枪口一会儿指向东,一会儿指向西,一会儿指向坐在墙边的桂花。
于文涛得意地狂笑:“哈哈哈……后生,快开枪呀!你不开,我来帮你开!”
情形万分危急。细牙吓哭了,桂花露出了惊恐、绝望之色。
邓川力大,左手牢牢握住枪把,右手呼地一个勾拳打在于文涛左脸上。于文涛左脸立刻肿了起来。他张嘴一吐,连打落的两颗牙齿带鲜血吐了一大口。
于文涛:“后生真厉害!”双手一松,朝门口窜去。
〈34〉邓川急伸脚一勾,于文涛呯地一个饿狗吃屎倒在地上。
邓川一脚踏在于文涛后背上:“姐姐,快把绳子拿来!”
桂花从地上爬起,刚走两步,痛得嘴一歪,又跌下坐在地上。她伸手去抓绳子,可绳子就差那么几寸远抓不着。
〈35〉于文涛奋力一滚,邓川措手不及摔倒了,手里的枪也掉落在地。于文涛见了,忙就地滚过去要捡枪。邓川刚爬起,见状忙扑在于文涛身上。两人于是就地上扭打起来。一会儿你翻上来,一会儿他又翻上来。好几次,扭打的两人在地上从桂花身边滚过。
〈36〉桂花不停地扭动身子。伸出的手,离绳子越来越近。
桂花终于将绳子抓在手里,揉着胸口大口喘气。
邓川与于文涛在地上滚打。两人都互相紧紧抓住对方的双手。邓川年轻力大,但右腿负伤,使不出劲。于文涛虽然年老,但会武术。两人喘息着,拼死搏斗,谁都想置对方于死地。
〈37〉桂花左右手各抓住绳子的一头,坐在地上的身子拼命朝搏斗中的两人扭去。
桂花的身子离地上扭打的两人越来越近。
于文涛好不容易翻到邓川身上,得意地狂叫:“老子是宝刀未老!抓住了你,老子又该升官发财了!哈哈哈……”
突然,一根绳子从空落下,套在于文涛脖子上后,猛地向后收缩。
于文涛:“啊……”地惊叫一声,想松手去扯绳子,可双手却被邓川抓住,无法松开。
桂花怒目圆睁,两手将绳子绞在一块,奋力朝后拉去,伸出的右腿已踏住了于文涛的后背。
〈38〉邓川从地上爬起,帮助桂花拉绳子。
两人拉了一会。于文涛躺在地上一动不动。
邓川松手,将于文涛的身子翻过来,用手在于文涛鼻子上试了试。
邓川:“他死了!”
桂花松手,长长地嘘了口气。几次从地上爬起都没成功。邓川忙扶她在一张矮竹椅上坐下。
细牙看了一眼于文涛丑恶的面孔,吓得直往桂花身后躲。
邓川:“我把这家伙的尸体拖去茶树林里埋了,免得被人看见!”
桂花:“不行!山后有口废煤井,把他丢里面去。就是被人找到了,也认为是他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!”
邓川:“这样最好!”
〈39〉桂花拄着棍子,同细牙在前面带路。
邓川腰上的宽皮带上插着两只驳壳枪,肩上拉着绳子。绳子的一头捆着一张破草席,上面放着于文涛的尸体。大家穿过茶林,走过茅草坡,在井口有一棵茶树的地方停下,将尸体推进井里。半天,井底的积水中传来呯的一声响。大家才往回走。
〈40〉邓川钻进山洞后,检查缴获的枪支和子弹。
桂花收拾了屋里屋外,继续在灶间做红薯丸子。
〈41〉傍晚,油炸红薯丸子的香味,从灶间飘了出来。
三名身背步枪的团丁,突然闯进了灶间。细牙吓得直往娘身后钻。
一名团丁:“你看见我们于团长吗”
桂花摇摇头:“没看见!”继续往烧热的油锅里放红薯丸子炸。
团丁:“见鬼!我和于团长从山下分手后,他说要从这里抄小路回乡政府!”
另一个团丁:“于团长是有名的臊鸡公!他要干那事,所以支开了你。这山下有不少村子,怕没于团长相好的”
团丁:“我们仔细搜搜看,好回去交差!”三人屋里屋外搜查了一遍,没发现什么。
一个团丁想抓住细牙问问,却发现放旁边的半簸箕刚炸好的红薯丸子。便伸手捏了一颗丢进嘴里:“呀!真香!好吃!好吃!”另两个团丁听说 ,忙把枪靠墙放下,扑上来抢吃红薯丸子。直至把红薯丸子全吃光了,这才说说笑笑拾起枪走了。
桂花和细牙望着空无一物的簸箕,面面相觑。
〈42〉晚上。山洞里。
黑暗中,邓川的声音:“姐夫,我决定今晚就走!今天杀了那个铲共团长,旁晚团丁就上山来查。如果敌人发现那团长失踪,必定会加强搜查和防守。那样就更难走了。再说,我的腿伤已好利落了!”
有福的声音:“弟弟说得对!就下半夜动身!弟弟准备一下,我也去准备准备!我是打猎的,笔架山区情况熟,我亲自带你走!”
〈43〉山洞门口。夜色中。
邓川抚摸着细牙的头:“细牙,要听爸爸妈妈的话啰!下次舅舅来了,不仅带好吃的给你,还要送你去读书学文化呢!”
桂花将一块银元塞在邓川手里:“弟弟,这是家里唯一一块银元,带着路上用。”邓川推辞,但见桂花态度坚决,只好含泪收下。
有福头上匝着头巾,腰上缠的棕绳上,一边挂了个兽皮弹药袋,一边挂的竹筒里,插了把柴刀。手里提了支鸟铳,肩上背了只装满生红薯的布袋。他催道:“弟弟,我们该走了!”
桂花:“弟弟,以后官当大了,莫忘我这个穷姐姐啰!”
邓川:“姐姐请放心!我们共产党永远和人民群众血肉相连,生死与共!脱离了群众,当多大的官都是一种背叛!都没有好下场!”
前面,土狗早已跑远了。
有福在前,邓川在后,两人的身影很快消逝在夜色中。
〈44〉上山下山的路口,都设了敌人的哨卡。敌人粗野、下流的说话声,老远就能听见。
有福只好一边辨方向,一边领着邓川走猎人、砍柴人甚至野兽才走的山路。他用柴刀砍了两根木棍,两人各拿一根当拐杖用。又砍了一根丈多长的鸡血藤,一头让邓川抓住,自己在前牵着走。好几次,邓川都是依靠手里的藤条和木棍,才没让自己滚下山去。
天亮了,有福同邓川一块坐在山腰的大树下歇息。有福拿出洗干净了的生红薯,一人吃一个。有福:“弟弟,真不好意思!本来路上可以吃香喷喷的油炸红薯丸子,可让全铲共团的人吃了。”
邓川:“没事!生红薯也蛮好吃,又充饥又止渴。”
正说着,忽听山下传来嘈杂的人声。只见山下路口有个哨棚,几个骑自行车的人在与守卡的人说话。
有福细细看了一阵后:“弟弟,走半夜才走出十多里。看来还得加紧走!你受伤的腿吃得消么”
邓川:“吃得消!没问题!走!”
有福领着邓川,避开大路,绕过路口,钻山林,走小路。大冷天竟热得大汗淋淋。
〈45〉旁晚。山下割剩禾兜的稻田。村庄里袅袅上升的炊烟。村前闪闪发光的袁河。
有福:“弟弟,那个村子就叫水东村,那条河就是袁河。河对岸是湘赣红区的地界。听人说,两边隔河打过仗,你过不来,我也过不去!”
邓川:“村前渡口有只船,怎不见一个人”
有福:“我去看看,反正我是个打猎的,我又不过渡!”
邓川:“等等!村里有人出来了!”
一群穿黄军装的白军,背着枪从村里出来。尔后,一些人进了渡口的躲雨亭,一些人沿河边小路向上流走去。
邓川:“敌人加强了防务,看来过渡是不可能了!”
有福:“不用愁,冬天水浅,找地方淌过去!”
〈46〉天全黑了。寒风刮得山林唦唦作响。
有福领着邓川,避开村庄,从稻田、菜地摸着走。到了高高的河岸边后,两人又摸索着下了河岸,来到满是沙石的河滩上。
有福在沙滩上放下鸟铳,解下身上的东西放下。又脱了草鞋、袜子和裤子。让土狗蹲在旁边守着。黑暗中隐隐可见他的光屁股。邓川脱了鞋袜正要淌水,被有福不容分说背在背上:“弟弟不会水。腿又有伤,我来背!“他一步一步走下水去。水越来越深,最深的地方,连上衣也湿了一截。邓川的光脚淹进水里,感到刺骨的冷。有福张嘴哈着冷气,一步一步不紧不慢朝对岸走去。终于上了岸。有福哆嗦着:“到……到了!”,蹲下身去拧衣服上的水。
邓川穿好鞋袜,正要对有福说什么,却听旁边黑黝黝的柳林里,有人低声问:“老俵是木匠吧”
邓川忙答:“不是!我是个裁缝!”
“啊!果然是自己人!”黑暗中,有人说着跑上前来。两双手紧紧握在一起。身后,是几名手握步枪、长矛的人。
邓川回头,发现有福的身影已在河水中。
〈47〉有福上岸后,哆嗦着穿上裤子和鞋袜,缠好棕绳,挂好东西,这才长长嘘了口气。他爬上河岸,沿小路朝上游走去。土狗紧跟在身后。
黑暗中,对面走来一群人。乱晃的手电光,照见了有福。
有人惊慌地大叫:“赤匪!有赤匪!”接着,“呯!呯!呯!”地开了几枪,土狗被打死。
邓川一怔,站住了,向有福方向张望。好一会,只听呼呼的寒风声。
“走吧!邓同志!”队长催道。邓川回转身,跟着大家走去。
有福:“别乱开枪!我是出来打猎的猎人!”
一群白军士兵一拥而上,不容分说将有福捆了。
白军排长:“今天换了个防,就有收获!弟兄们,把这人当赤匪交上去,领了赏金,我带弟兄们去好好乐乐!今晚炖狗肉吃!”
白军士兵嗷嗷乱叫着欢呼。
〈48〉桂花站在屋檐下台阶上,向茶林,向远山张望。
细牙:“妈妈,都过年了,爸爸做啥还不回来呀”
桂花无言以对,默默地进了屋。
头戴瓜皮小帽、身穿长袍的甲长,同四名身穿褴褛衣衫的男乡邻,用门板抬着艾有福的尸体来到了门前。尸体和门板被放地下。
甲长:“桂花,快把你男人埋了吧!”
桂花、细牙从屋里冲出,伏在有福的尸体上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。门板上有福的尸体,双手巴掌被铁钉钉着,双脚被铁丝捆着,浑身血淋淋的没块好肉!
甲长:“桂花,别哭了!听说你男人可能是赤匪。怎么打个猎,会跑到水东河边去河对岸是赤区嘛!抓住后,他又死不交待!真是一个不会见风使舵的人!”
桂花:“我男人是打猎的。国民党冤枉好人,早晚会死绝!”
甲长:“可别乱哇啰!”
众乡邻:“桂花,山下有团丁守把,村里人不敢上来。你少哇两句!人入土为安,把有福埋了吧!等下我们走了,你一个人又干不了。我们也是没法,是政府强叫我们抬来的。如今个政府,信口乱哇,惹不起!”
桂花和细牙哭哭啼啼,拔了有福手上的钉子,解下有福脚上的铁丝,擦去有福脸上的血污。给有福换了件干净些的衣服后,找来一床破旧的草席裹了。在四位乡邻的帮助下,在房子旁边的山坡上把有福埋了!
晚上。山下村子里不时传来过年的喜爆声。
桂花住房的窗口,随着射出的灯光,是哀哀的哭声传了出来。
〈49〉新年初一上午。寒风呼呼。阴沉沉的天,预示着要下雪了。
乡长和甲长带领一队警察闯进了桂花家里。穿黑制服的警察端着上了刺刀的步枪,在屋里到处乱搜乱翻。
局长看见两手空空的部下,冲桂花骂道:“妈的!没吃的没喝的,值钱的东西也没有!真霉气!”说着,命令大家捆了桂花,押着往山下走。细牙哭叫着扑上来。
桂花看着甲长:“老叔,麻烦你把细牙送到山下村的秋苟家,我出来会去找。”
甲长:“行!有啥你就哇啥,好汉不吃眼前亏!”
〈50〉审讯室里。
桂花被吊在柱子上。手握皮鞭的局长:“于团长是不是你们杀了你男人是不是共匪快说!”桂花呸了一口:“你们不得好死!”局长脸气歪,喝令手下快打。桂花被打伤流产。鲜血顺两腿间流出。两天后,遍体鳞伤的桂花放出来了。
桂花找到了秋苟家。人们见桂花后面跟着的团丁,都不敢多说话。
桂花同细牙来到茶山,见住的房子贴了封条。便顶着寒风,又走下山来,一个村庄一个村庄地讨饭度日。
桂花牵着细牙骨瘦如柴的小手,白天讨饭,晚上在雨亭、破庙、草棚或大户人家的屋檐下坐着躲雨、歇息。有一顿没一顿的,细牙常常叫饿。
一天, 大雨如注。桂花母子在路边一户人家屋檐下坐着坐着便晕倒了。房东是个年近五十岁的农妇,端了一碗热米汤给桂花喝。桂花母子喝了米汤后,身上这才有了力气。
农妇:“妹子,看你年纪不大,没病没残的,怎么会讨饭呢”
桂花:“是国民党反动派害得我家破人亡,出来讨饭的!”
农妇:“啊!”了一声,不敢多问。
桂花听农妇讲:“这地方是分宜操场,丈夫姓黄,耙田去了。生了三个女儿,都出嫁了。”
桂花:“表嫂,我儿子跟着我讨饭,早晚会饿死。我想把他送给你做儿子,跟你丈夫姓。长大了帮你家干活。不要工钱,只要一日有三餐饭吃就行。”
农妇:“这样好是好,但我作不了主,要等我老公回来才行。”
桂花答应了。中午,头戴斗笠、身披蓑衣的农妇丈夫回来了。听了妻子的介绍,丈夫一口答应了,还热情地请桂花母子一块吃了中饭。
农妇丈夫:“表嫂,如今世道不好!没有我们穷人的活路。你放心,细牙仔我一定会照顾好,就跟自己的孩子一样看待。你以后找到了落脚点,随时可以来接他走!”
桂花叮嘱了细牙一阵后,爬在地上,朝农妇夫妇嗑了几个头,这才哭着离开。
[淡出]
[闪回完]
〈51〉字幕:1957年1月5日 上午
吉普车在简易公路上奔驰。
车内,坐副驾位子上的邓川,向中央革命老区慰问团的团员们讲述当年情景。
〈52〉慰问团来到宜春行署,受到各界群众热烈欢迎。
会议室里。
邓川讲完工作后,顺便向行署马专员讲了要寻找苏桂花母子一事。马专员双目一亮,旋即又暗淡下去:“昨天宜春县召开第一次全县劳模大会,可惜已经散会了。唉!”
邓川:“可以让宜春县委书记帮忙打听打听!”
马专员:“行!晚上我给刘书记去个电话!”
〈53〉早晨。行署食堂。
邓川一手拿个白面馒头,一手端碗稀粥,边走边吃。
马专员追上:“邓副省长,桌子上有菜、有肉包,你咋不上桌,到处乱走,让我好找!”
邓川:“有事”
马专员:“可能有苏桂花的消息!注意,只是可能!”
邓川三两口把馒头、稀粥吃完,放下碗,抓住马专员的手:“快带我去!”
〈54〉宜春县委。书记办公室。方凳子上坐着邓川,马专员和宜春县委刘书记。
刘书记:“昨晚我让大会秘书处查了一下,有一个叫彭桂花的劳模,年龄、经历都象苏桂花。今天一早,大会秘书处的同志报告说,彭桂花是跟夫姓,家住下浦区东升高级社东柏冲村,确是二十多年前从外地讨饭来的。但是不是要找的那个苏桂花,没人敢打包票!不过,人们猜测彭桂花不会是苏桂花。试想:一个对革命有功的人,放着政府的优待不要,去过苦日子,这不合情理!我听后赶紧打电话报告了马专员。”
邓川:“我了解我姐姐,她一家为了革命吃了那么多苦,受了那么多罪。如今解放了,作了主人,愿望实现了,那些荣誉、优待就不要了。她是个爱憎分明、本份老实的人。是不是我姐姐,见面就知道,看看去!”
一前一后,两部吉普车在乡村简易公路上奔驰。
在一座茶树长得绿油油的土山前,车子停下了。
下浦区区长:“东柏冲村现在还不通公路,只好屈尊各位领导下车步行。部分区、社干部在廖科洪社长带领下,已在村里等候。大家请跟我来!”
一行人穿过土山油茶林,顺着山冲小溪旁的小路,往上游走了一段,来到山脚下一个绿柏掩映的村子里。
廖科洪,一个本地农民装束的年轻社长,带着区、社、村干部将大家迎进由旧祠堂改造的村办公室里。
廖科洪站着向大家介绍了村里情况。谈到彭桂花老太太,敬佩之情溢于言表:“这个老太太真不简单,田里、屋里、山里忙不停,好象有使不完的劲。她不仅带头交公粮、卖余粮,而且将卖猪、鸡、蛋的钱捐给国家。村里人遇上困难,都得过她的帮助。她会草药,对刀伤、跌伤等伤口治疗效果十分明显。村里、村外来找她治疗的人很多,她来者不拒,热心治疗,而且不收钱。听说她是20多年前讨饭来的。经人撮合,嫁给了本村贫农彭宗慎,两口子恩恩爱爱。遗憾的是,结婚多年,一直无生育。前年,彭宗慎因病去世了。老太太曾消沉几天,后来重又振作起来。她说:好日子才刚开头,要为新中国建设多作贡献!社里正想发展她入党呢!”他又摇摇头说:“如果彭桂花就是苏桂花,那她就是革命功臣啊!只要她把这些事告诉政府,就一定有优待!现在有些人讲假话,提供假材料,或把一点小事吹得天大,目的就是冲政府的优待!我看彭桂花不会是苏桂花!世界上不会有这么傻的人!“
邓川:“带我们去看看吧!”
廖科洪:“好!请跟我来。”
〈55〉村旁柏树下。一栋本地常见的中间客厅、两旁耳房的干打垒房子。发黑的墙壁因掉土,有的地方已露出墙内的竹筋。屋顶盖的是杉皮瓦,有鸡咯咯叫着,在客厅里进出。
客厅中间摆着一张四方木桌,四边摆着四张长条春凳。一壁是灶台,旁边是水缸什么的。一壁是鸡笼和柴禾。上面挂的是一捆捆干草药。一边耳房传出猪吃潲的响声,一边耳房想毕是住房了。
一位头戴暗花头巾的老太太,正坐在长条春凳上吃中饭。
廖科洪:“桂花婆婆,怎才吃中饭啦“
老太太:“开会耽误了几天农活。上午下地,刚才才喂了猪,所以吃个晏中饭。“说着,转过头来,见进来一屋子人,不觉怔了。
老太太碗里是红薯稀饭,桌上摆的是一碟霉豆腐。
邓川仔细打量着老太太:霜染的头发,满脸刀刻般的皱纹。不变的是:瓜子型的脸,大而有神的双眼,雪白整齐的牙齿。毕直好看的鼻梁。中等偏瘦的身材,穿着缀满补丁的青布罩衣。
两人四目相对。老太太满脸泪水:“弟弟,真的是你!“
邓川一把拉住老太太的手,卟地双膝跪下:“姐姐啊……”哽咽着说不下去,眼泪哗哗地流了下来。
主题歌声响起:
未曾开口泪先流,
一跪二拜三叩首,
叫一声姐姐如亲娘,
报不了当年恩和情!
血肉相连殷殷意,
生死相护踏征程。
人民助我打江山,
人民的江山万代红!
歌声中:
苏桂花坐在“赣中革命老区慰问团”大会主席台上。……
歌声中:
身穿制服的公安民警帮苏桂花找到失散二十多年的儿子,细牙已成家生子。苏桂花站在儿子、儿媳、孙子身边,一家人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!
【剧终】
(注:允许修改)